软件工程中的心理健康问题 [译]

今天，我想探讨一个我们在该领域讨论不足的问题：软件工程师的心理健康，尤其是那些承担领导职责的人。作为技术联合创始人，我亲身经历了焦虑的困扰。这种感受虽然常伴随我们的职业生涯，但并未列入工作职责之中。

回顾 2017 年，对我来说那是充满挑战的一年。我的日常是连连恐慌发作，不断依赖放松补充剂，同时还要在重压下赶工期，完成新的责任。那时，我接替前任成为了 IT 部门的负责人，领导一个小型开发团队，我们的初创企业对众多合作伙伴承诺重重。我的任务是要么实现它们，要么面临崩溃。最终，我经历了这两者。

关于心理健康，社会仍存有偏见。你无法对团队说：“我今天心理不适，需要休息。”因为很少有人能真正理解恐慌发作是什么感觉，更不用说因此请假。我非常理解这些人。直到我自己经历了一次精神崩溃，我才明白，有时候，仅凭意志是难以控制焦虑的。

当我最初被诊断患有焦虑症时，我对此并不了解，因此我上 Reddit 去阅读全球各地人们分享的类似经历，他们同样在努力应对相同的症状，像我一样挣扎着生存。在恐慌发作时，这些故事让我能够平静下来。想象你在办公室编程时，突然被一阵原始恐惧感笼罩，一种无处不在的末日感开始侵蚀你，你便翻看 Reddit 上别人的相似经历。这成了我应对焦虑的方式，而且确实有效。

遗憾的是，我的经历并不罕见。这是许多软件工程师都可能感同身受的经历。我曾是一个追求完美、成就卓越的人，喜欢事事掌控，以确保一切都能高效运转。我自定义了键盘快捷键，以特定方式整理了我的配置文件，设置了便捷我的自动化流程。我相信，许多软件开发者都有类似的追求。我们都在追求工作的高效。

在初级阶段，当编程是你唯一的任务时，控制一切似乎并不难。你会得到一个清晰定义的任务，这是你的高级同事根据产品负责人提供的模糊指导精心设计的。你在调试中得到乐趣，享受构建项目的过程，接着又迎来新的任务和挑战。你无需担忧；你现在的唯一任务就是不断进步，学习更多。生活看似美好。

但随着你的成长，你会开始触摸到商业的现实。在商业世界里，完美无缺是不可能的，也无法事事如意掌控。实际上，你几乎无法左右大部分事情，而且这些事情大多数都是未知数。思考未来，如同在解一道充满概率变量的数学题。

🥸 在商业环境中，一个关于不确定性的典型例子是：CEO 告诉你，他们已经向公司最大的客户承诺了一项新功能，这个功能需要尽快完成并被赋予最高优先级，因此需要全员投入。然而仅仅一天之后，他们又指示说另一个与第一个截然相反的功能同样亟需开发，并且也是最高优先级。当你向他们反映这两个功能不可能同时都是最高优先级时，得到的回答是：“想办法做到。”

2017 年，我面临着巨大的挑战 —— 我试图控制周围所有的不确定因素：

• 设法应对那些即将到来的、不切实际的截止期限。
• 为了确保我们能履行对利益相关者的承诺而不让开发者过度劳累，我亲自编写了大量代码。这使得我工作更多，睡眠更少。
• 忧虑下个月的工资发放，努力延长公司的运营周期。
• 在保持开发速度和控制预算的同时，平衡未来的增长与当前的问题。
• 努力减少开发人员的流失，同时确保新人能得到成长。
• 有时候，我会一连串的编程或开会，甚至忘了吃饭、睡觉，连放松是什么感觉都忘记了。

倦怠并非由单一事件引起，而是多种因素叠加造成了我持续的压力。（附注：我记得周末醒来时，刚开始几分钟还感觉不错，但很快就会被焦虑所困扰。）

后来，我求助于医生，情况有了很大的改善，虽然这过程颇为漫长。

截止日期并非一律

我不想在这里讲道理，告诉你应该如何平衡工作与生活，以及不平衡会如何影响生活的其他方面。但事实是，我之前的工作生活平衡做得并不好。我觉得现在有所改善，主要是因为我的公司状况变好了 — 现金流更顺畅，客户更忠诚，团队也棒极了。在那之前？我曾认为工作生活平衡根本不可能实现。我以为每个截止日期都极其重要，每个项目都至关重要，如果不是全天候在线，一切都会崩溃。这真的是这样吗？有时候确实如此。

💡 有人问我——你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工作？最坏的结果是什么？那就是员工拿不到工资，公司也可能因此破产。我觉得这已经是足够重要的理由，值得我冒着过度劳累的风险。至少，我以前是这么想的。现在呢？这可能依旧是一个正当的理由，但我对待这种情况的方法会有所不同。

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你总是处于高压状态，觉得整个公司的未来都悬于一举。这种持续的紧张感，一旦稍作放慢，就仿佛对所有人都是一种背叛。作为 CTO 或其他任何技术领导角色，你的决策能够左右整个公司的命运。这种压力虽然让人兴奋，但同样也是焦虑的来源。

比如有一次，我们的 部署 在一次重要发布前出了故障。CEO 强调此项目的重要性，我们所有人都在努力修复，心中惴惴不安，担心客户发现延期会暴跳如雷。那时我感到极大的压力，觉得我们需要创造一个奇迹，幸好，我们做到了。

但你知道吗？在那一周的混乱之后，我们发现相关的利益相关者都去度假了，甚至在发布后的许多天里都没人检查。那所有的压力和匆忙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常常对截止日期斤斤计较，仿佛它们是不可更改的。但真的是这样吗？我们逼自己到极限，认为这是对公司最好的。如果我们选择不这样做呢？不是所有截止日期都那么重要。那次发布完全可以推迟。那个截止日期是我们可以放宽一些的。我们的健康和理智不能总是被置于次要地位。

在科技行业里，有一个潜规则，那就是你必须全心全意投入。但这种方式显然是不可持续的。我曾经亲身经历，知道不是每个截止日期都关系到生死。有时，把发布日期推迟一周可能是对你和你团队最好的决定。

对我有效的策略

正如你可能猜测的那样，我在这个过程中积累了一些实用的小技巧，这些技巧对我大有帮助。我不是自称心理健康专家，也不打算提供任何建议。我只是想分享一些对我有用的方法，以防你也遇到相似的困境。

首先，必须承认，焦虑和职业倦怠是实际存在的问题，并且不会自动消失。这是我经历过一番挣扎后才明白的。所以，及时察觉到自己开始对本来喜欢的工作感到厌恶，感受到无端的末日恐惧，或者睡眠质量开始变差，这些都极为关键。我本以为这些信号显而易见，但我花了半年时间才意识到需要寻求心理治疗。原来我以为那只是冬季的忧郁。

在私人时间里，对所有非紧急事务坚决说“不”，同时确保工作与个人生活之间有明确的界限。虽然我还在学习如何在工作时间外完全放下工作，不查阅邮件，不对项目进行“快速检查”，不碰 MacBook，这一过程仍颇具挑战，但情况正在逐渐好转。还有，偶尔伙伴们会在周末打来电话要求帮忙，除非事情确实紧急，我通常会告诉他们周一再说。请相信我，推迟 24 到 48 小时回复某人，世界并不会因此停止运转。

我将咖啡换成了无咖啡因，并戒掉了酒精。虽然有些困难，但这让我不再那么焦虑，并改善了睡眠质量。我还爱上了散步，设定目标每天走 12,500 步，耳边常伴播客声。散步已成为我释放压力、走出工作状态的新方式。每天达成步数目标，都是一种小小的胜利。

我学会了从更长远的角度看待问题。我经常问自己：“两年后，这还重要吗？”很多时候，答案都是“不”。这种思考方式大大减轻了我的压力。偶尔错过某个截止日期对我来说也是可以接受的，毕竟并非每件事都急于一时。

我几乎关闭了手机上的所有通知。如果真有紧急大事，自然有办法让我知道。这一举措显著减少了我的压力，让我感觉重新获得了专注力，不再是一声声的“叮叮”声打扰。

但意想不到的是，了解心理健康和情感智力居然对我影响这么大。知道别人可能在经历我所不知道的苦战，让我成为一个更具同理心的领导者和同事。这改变了我与团队的互动方式：我学会了更多倾听，少做假设，每一次交流都多一份善意和理解。在压力之下，一点点的关心有时候就足以帮助别人避免精燥。

当我感到无法应对时，我最初并没有立刻寻求专业的帮助。我曾自认为能够独自解决问题；我对于去心理治疗师那里感到羞耻，似乎这样做就是在承认我自己已经不行了。但从那以后，我学到了很多。首先，坦诚自己的脆弱完全没有问题。如果你觉得自己应付不来，就应该毫不犹豫地寻求专业帮助。我们都是人，这没有任何可耻的。事实上，向外寻求帮助是非常勇敢的行为。我们身体不适会去看医生，心理问题何尝不应如此？

总之，对我而言，重要的是逐步实行小而持久的改变，并学会更加宽容待自己。这个过程可能并不容易，我还在不断学习中，但这些措施确实帮助我找到了一个更健康的生活平衡。

我们最宝贵的资产

你已经听过这话，但让我重申一遍 —— 我们最宝贵的资产不是我们编写的代码。而是我们自己。我们的健康，我们的心智，我们享受生活的能力，不仅仅局限于终端窗口之外。像我们这样的软件工程师和技术合伙人更容易遭遇低谷。抑郁症不在乎你在 GitHub 上的星星数量，也不在乎你如何构建你的 Kubernetes 集群使其可扩展。

我曾经吃过苦头，明白了并非工作中的每一个问题都需要我来解决。我曾经把每一个客户问题都当作个人问题，让我的压力值飙升。但我已经变得更擅长识别哪些事情在我控制范围内，哪些不在。因为时差或者超出了我的专业范围而无法帮助客户？没关系。有一个团队在处理，不是所有事情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

我曾经筋疲力尽并且压力山大，这对我的工作、我的人际关系、一切都造成了影响。只有在我开始优先考虑我的健康之后，情况才开始好转。我不会说现在一切都是彩虹和小马，但情况确实发生了变化。我成为了一个更好的工程师，一个更好的领导者，一个更好的朋友，和一个比以前更快乐的人。

如果你读到这里 —— 请知道你并不孤单。事情会变好的。如果你感到不知所措，寻求帮助；这没有什么丢人的。找到工作之外让你感到兴奋的事情 —— 不管是和家人一起，培养一项新爱好，还是仅仅和你的宠物放松 —— 并给予它应有的时间。

任何以你多快耗尽精力来评价你价值的公司都不配得到你的时间和才华。因此，我想再次强调：我们最宝贵的资产不是我们写的代码，而是我们自己，活生生地享受生活。

2024 年 4 月更新： 如果你更倾向于观看视频而非阅读，或者想看看我本人 —— 我为这篇文章制作了一个视频版。在这个类似播客的视频中，我对文章中的内容进行了更深入的探讨。点击这里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