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机与马对生成式 AI 的启示 —— 拖拉机简史 [译]

拖拉机就是当年的 ChatGPT。1915 年，《大草原农夫》杂志的一篇文章这样邀请读者：“来看看拖拉机”，这是伊利诺伊州一个贸易展览会上展出的新技术。该文章宣称：“这将开启农业的新纪元——农民将摆脱对疲惫马匹的单一依赖。” “与马相比，拖拉机更经济”，一位农业专家在政府报告中坚称，“它不仅让农活变得更便宜，也更简单。”这项技术给人们留下了深刻印象，同时也引发了他们的恐惧。一位在英国目睹拖拉机的美国观察家描述说，它“就像一头巨大的动物在地面上行走，发出喘息和咆哮的声音”。拖拉机预示着美国农业的一场革命，这是 1900 年占用约三分之一劳动力并贡献约 15% GDP 的产业。

今天，许多人预期另一场革命，这次是与生成式人工智能（AI）的发展相关联的。和过去一样，当今大众对这项技术既感到敬畏又感到恐惧。高盛银行预测，生成式 AI 可能在十年内使全球 GDP 增长 7%。一些经济学家如今谈论“爆炸性增长”，而其他人预言，不久后将有数以百万计的工作岗位消失。然而，拖拉机的经济历史让人对这些预测产生了疑问。纵观历史，拖拉机的确对人们的生活产生了巨大影响，但它是悄然无声地征服世界，而非一鸣惊人。

关于拖拉机的发明者，历史学家们意见不一。有人认为是英国工程师理查德·特雷维西克（Richard Trevithick），在 1812 年发明的。还有人认为功劳属于约翰·弗罗里克（John Froelich），他在 19 世纪 90 年代初在南达科他州的努力。更多的人指出，“拖拉机”这个词直到 20 世纪初才开始广泛使用；直到那时，人们才开始认真讨论普通农民购买拖拉机的可能性。那时，马和骡子负责拉动各种各样的农业工具，从犁到收割机都有。

马匹曾面临一种更加庞大、强劲的对手。在阿拉巴马州乡村小城 Millbrook，Gene Jones 的拖拉机博物馆就仿佛带你回到了 20 世纪初，那里陈列着数十种来自 20 世纪的机器，包括 Farmalls 和 Fords。这些拖拉机之所以美丽，不仅是因为 Jones 先生对它们进行了精心的修复并涂上了丰富的赤褐色。它们的庞大和威猛同样令人印象深刻。有的重量达数千磅，而且一些拖拉机使用的是需要曲柄启动的引擎，操作不当很容易导致受伤。

回顾历史，拖拉机的影响显而易见。它使得相同面积的农田能够养活更多的人。有了拖拉机，农民就不必再为马匹提供牧场，而一匹马每年大约需要三英亩的农地来种植饲料。然而，更密集的农业耕作也带来了副作用。一些研究者指出，拖拉机的强劲耕作方式促成了 1930 年代的尘暴，这种耕作方式破坏了曾经有效阻止风蚀的表土层。

经济影响随后也变得显著。拖拉机的高效率使得农民能够扩展他们的农场规模，因为他们可以用相同的劳动力管理更多土地。这导致农场规模的增长，小型家庭农场逐渐被更大、更为机械化的农场所取代。据估计，到 1960 年，美国农场的平均面积比没有拖拉机的情况下增加了 58 英亩（相当于今天十个大型沃尔玛所占用的土地）。拖拉机还减少了约 200 万人的农业劳动力，占 1960 年农业就业人数的 25%。这些改进累加起来产生了显著效果。Richard Steckel 和 William White 两位经济学家在 2012 年发表的论文中指出，到 1950 年代中期，农业机械化已经使美国的国内生产总值提升了大约 8%。

然而，直到 20 世纪上半叶，拖拉机引起的变革在美国并不显著。这主要是因为拖拉机的普及速度非常缓慢，就像 Jones 先生的老福特车艰难地穿越泥泞田野一样。到了 1920 年，尽管在 Prairie Farmer 杂志上受到赞誉，但仅有 4% 的美国农场配备了拖拉机（见图表）。即使到了 1940 年，这一比例也只提升到了 23%。在 1910 年代，许多商人投身于拖拉机制造业，期望迅速赚取利润（就像今日硅谷的众多科技公司竞相宣称自己“以 AI 为先”）。但由于缺乏客户，许多公司最终倒闭。

马匹的使用比预想中更持久。在 1930 年代大部分时间内，美国农场的马力总产出——实际上的马力——仍超过拖拉机。到了 1945 年，仍有四分之一的农场同时使用牲畜和拖拉机。拖拉机缓慢的普及率导致了农业生产力的缓慢增长。尽管数据不完全，但估计 20 世纪上半叶，农业年生产力的增长率可能从未超过 3%。那 8% 的 GDP 增长效应确实存在，但它是在几十年间逐渐显现的。可以说，它的增长并非爆炸性的。

拖拉机缓慢的发展进程是经济史上的一个难题。既然它们如此有效，为什么农民不更快地购买它们呢？他们并不是原则上反对新技术的卢德派。事实上，一些反对派组织，如美国马协会，警告说购买拖拉机会让农民背负沉重的债务。然而，在 1910 年代和 1920 年代，许多尚未使用拖拉机的农民已经拥有了汽车，这表明他们是愿意尝试新技术的。1917 年，《动力农业》杂志刊登了 15 位使用拖拉机的农民的信件。这些信件可能是经过挑选的，但它们却鼓励其他农民效仿。

拖拉机胜利之路之所以漫长，有三个原因。首先，早期的拖拉机技术并没有最初想象的那么有用，需要进一步改进。其次，采用这种技术需要改变劳动力市场，这需要时间。最后，农场本身也需要进行一系列的转型。

首先看其能力。20 世纪初期的拖拉机体积庞大，虽适合耕地和一些其他作业，但不适宜耕种生长中的农田。许多早期型号配备金属轮而非轮胎，因此容易陷入泥泞，并且价格昂贵。然而，从 1910 年到 1940 年间，这些机器变得更加小巧多功能，适应了更多种类的农活。

1927 年，John Deere 推出了其型号的动力提升装置，使得农民可以通过拉动杠杆来提升工具（如犁），无需再依靠人力。橡胶轮胎于 1933 年左右问世。长期以来，通用拖拉机未能实现玉米和棉花的机械化收割，这也是 Mr Jones 所在地区推广拖拉机较慢的原因之一。但到了 20 世纪 20 年代，美国推出了玉米收割机，其后是二战后的机械化棉花收割机。到战争结束时，经通货膨胀调整后的拖拉机价格比 1910 年时下降了约一半。

第二个因素是工资问题。马匹技术需要大量劳力：即使不工作，马匹也需要喂食、清洁和医疗照顾。在 20 世纪 30 年代大萧条期间，农业中的实际平均工资下降，许多农民发现雇人管理马匹（随时可解雇）比购买拖拉机更划算。但到了二战时期，劳动力短缺导致实际工资迅速上升，机械化显得更为划算。

第三个因素涉及公司重组。拖拉机在大型农场效果更佳，能分散巨额的初始投资。因此，扩大农场面积和购买拖拉机成为互补之举。例如，在 1916 年伊利诺伊州的一项调查显示，使用拖拉机并从中获利的农民同时也考虑扩大耕地面积。然而，扩大农场需要时间，农民需要筹集资金，并与土地所有者进行谈判。

拖拉机的历史为我们展示了生成式 AI（Generative AI）可能会以多快的速度主导未来。目前，大部分的 AI 模型仍然像是装着金属轮子而非橡胶轮胎，意味着它们在速度、功效或可靠性上还不足以投入商业使用。在过去两年中，随着通货膨胀的剧增，实际工资几乎未见增长，这限制了企业去寻找替代劳动力的动力。此外，许多公司还没有完全准备好进行业务重组和对内部数据的整合，这是充分利用 AI 模型所必需的。不管新技术有多么先进，社会适应它总是需要相当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