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 Hugging Face：我们的初创公司并购幕后 [译]
2021 年末，我们这个遍布全球的五人工程师团队，签署了关闭我们初创公司 Gradio 的文件。对大多数创始人而言，这通常是一个伴随着悲伤或深刻反思的时刻。
但我们却在庆祝。因为我们即将被 Hugging Face 收购！
这次收购是我们辛勤努力的成果，但在几周时间里，一直被一位投资者所阻挠。我们对他施加的压力越大，他就越坚决不签署收购协议。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位投资者最终让步，使我们得以加入 Hugging Face。
这是自从被收购以来，我首次详细记录这段经历。我希望这能够揭开初创企业被收购的神秘面纱，同时也展示创始人们为了提高成功被收购的几率可以做出哪些决策。 要理解我们如何被 Hugging Face 收购，你得先知道我们为何创建 Gradio。
源于内心的灵感
在收购的两年前，即 2019 年初，我正在斯坦福大学做一个研究项目。那是我攻读博士第三年，我和实验室的同事们训练了一个能像心脏病医生一样，从心脏的超声波图像中预测病人的生物标志物（比如病人是否患有某种疾病或是否植入了起搏器）的机器学习模型。
心脏病专家们对此持怀疑态度，因此，我们想通过一个直观的方式来展示我们的模型，以消除他们的疑虑。我为该模型开发了一个“网页界面”：心脏病医生可以通过它上传超声波图像，并获得预测结果。用户还可以在图像上绘制笔触，从而修改原始图像并查看模型预测的变化。
几天后，我们的心脏病医生合作伙伴来到实验室，上传了一张超声波图像。模型准确地判断出这幅心脏图像中含有起搏器。随后，医生在超声波图像上画了一笔粗糙的灰色笔划以“遮盖”起搏器。模型的预测随之实时发生了变化！
心脏病医生对此印象深刻，特别是在他对模型进行了一系列压力测试后，模型依然能够不断给出正确的预测。我清楚地记得自己的松了一口气 ——看到模型在实际测试中表现良好，远比单纯的测试准确率更让人振奋。
合作伙伴离开后，我想到：所有机器学习模型都应该通过这种方式来进行测试，不只是在静态测试集上评估，而是应让领域专家或终端用户亲自测试模型。
当然，这个想法在实践中似乎不太现实，因为我们不能指望大多数机器学习工程师为他们的模型构建一个完整的网页演示。但如果我们能够实现一种方式，让他们只用 Python 就能轻松创建机器学习的网页演示呢？
Gradio, Inc.
接下来的几周，我做了两件事：（1）开发了一个 Python 库，这个库可以使工程师无需掌握 CSS、JavaScript 和网页托管知识就能构建网页演示；（2）我说服我的三位室友，@Ali Abid、@ali 和 @Dawood Khan，和我一起创业。当时他们都在湾区的大型科技公司担任软件工程师，幸运的是，他们很快被说服，愿意放弃现有工作，投身于这个更令人兴奋的项目。
我们一起创建了 Gradio 的第一版，并开始在 Twitter 和朋友圈中推广。我还发表了一篇关于 Gradio 的会议论文，并开始在斯坦福的不同课堂上介绍 Gradio。
在一次讲座后，一名研究生找到我，他说他在斯坦福附近的一家名为 @Pear VC 的风险投资公司工作。他问我是否有兴趣筹集资金来将 Gradio 商业化。
在他的引荐之后，我们获得了 Pear Ventures 领投的初创前期融资，并很快又从大约 15 位投资者那里获得了几百万美元的种子基金（我们后来才意识到这样做并不明智），随后我们开始了工作。
注重产品与用户的契合，而非产品与市场的契合
用户对 Gradio 的喜爱显而易见 —— 我们的库中集成的 Segment 分析工具已经清晰地表明了这一点。但问题在于：我们没有盈利。
在 2019 年 12 月完成种子基金融资后，投资者开始要求我们每季度提供进展更新。我们意识到必须做出选择 —— 要么转型为传统的软件即服务（SaaS）业务，要么全力以赴发展开源项目，增加用户量。
我希望我们当时能坚持专注于开源项目，不断壮大我们的社区。但我们的第一反应是转型。2020 年的大部分时间里，我们尝试了各种 SaaS 模式的想法，但没有一个能打动客户（坦白说，这些想法连我们作为创始人也不感兴趣）。一年的摸索后，2021 年初，我们四位创始人决定回归我们的初心：为开发者构建开源机器学习工具，而不是 SaaS 产品。我们重新审视了 Gradio 的 GitHub 仓库，发现即使作为一个不再维护的项目，Gradio 依然收获了数百次的标星。我们决定重新将重心放在 Gradio 上，暂时搁置财务问题。
就在那时，我们收到了机器学习领域的 Twitter 影响者 AK 的私信。他告诉我们他试用过 Gradio，非常喜欢，并想帮助我们推广它。带着重新燃起的热情，我们给自己定下了截止日期，到 2021 年底要确定 Gradio 是否能发展成为一个成功的公司，并重返开源路线。
在那一年，我们推出了支持更多机器学习模式的新功能，并在 AK 的带领下进行了广泛推广，用户数量增长了十倍。我们看到越来越多的机器学习实验室在发布代码和论文时，自发地加入了 Gradio 演示。我们找到了产品与用户之间的某种契合，并意识到我们早就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我们尝试了几种基于 Gradio 的商业产品，包括一个托管机器学习应用的平台 GradioHub，但我们仍在持续收入方面遇到困难。
随后在 2021 年夏天，我们通过网站上的 Formspree 表单收到了一封邮件，发件人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Julien Chaumond。
偶然的并购
Julien Chaumond 是 Hugging Face 的首席技术官，在 2021 年，Hugging Face 因发布 transformers Python 库以及名为“Write with Transformers”的演示而闻名于机器学习工程师圈子。之前，当我们转型为 SaaS 产品时，曾与 Hugging Face 的首席执行官 Clem 🤗 进行过一次销售电话。Julien 是否是在回应我们之前的销售呼叫呢？
事实上，Julien 对那次电话一无所知。他之所以感兴趣，是因为我们的商业尝试 GradioHub 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想讨论 Gradio 和 Hugging Face 之间可能的合作。这个合作想法最终在当年晚些时候，由 Gradio 和 Hugging Face 的工程师们共同开发，发布为 Hugging Face Spaces：一个可以免费托管机器学习演示的平台，易于构建机器学习模型和数据集。
我们继续在 Spaces 平台上合作。几个月后，我和 Julien 讨论了一下我们的进展。Spaces 的推出对我们和 Hugging Face 都带来了巨大变化。它让更多人了解到 Gradio，而且我们发现，人们非常喜欢分享和体验各种演示，这也给 Hugging Face 带来了大量的访问量。例如，我们有一个叫做 AnimeGAN 的热门演示，它可以让用户快速把自己的头像变成动漫风格，甚至连 @Elon Musk 的头像都被转换过，这在 Twitter 和 Tiktok 上引起了轰动。
在谈话的尾声，Julien 问我们是否愿意通过加入 Hugging Face 来继续合作。我说需要和团队商量。不过，我们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实际上，在合作期间我们就想过被 Hugging Face 收购。Hugging Face 在开源机器学习领域处于领先地位，而 Spaces 证明了我们合作可以让 Gradio 更快成长。
我们询问了收购的具体细节，Julien 通过共享的 Slack 频道立刻给了我们一个收购方案。那一刻，我感受到了 Hugging Face 的一些核心价值观：迅速行动，异步沟通，透明分享。
同时，我们也向一些被收购的创业公司的朋友们寻求建议，他们建议我们至少得到另一家公司的收购报价。经过一番努力，我们得到了第二家公司的收购报价。虽然这家公司更大，报价也更高，但我们发现它的企业文化和我们的团队以及我们的开源产品不太匹配。
我们把这个情况告诉了 Julien，他随即提高了收购报价。这个收购方案不会让我们立刻成为百万富翁，但包括了在 Hugging Face 的股权、一些现金以及足够还给我们所有投资者的资金。作为创始人，我们准备接受这个方案，但我们的一些投资者并不满足于此。
一位投资者提出异议
当我们向投资者展示这个收购方案时，我们原本以为他们都会同意。毕竟，收购意味着他们可以完全收回在 Gradio 的投资。所有的投资者，包括我们的主要投资者，都同意了……除了一位。
2019 年，我们为 Gradio 筹集种子资金时，接纳了一位在社交活动上认识的天使投资者。虽然我们对他不是很了解，但由于有许多共同熟人，加上他看起来友好而富有魅力，我们还是选择了他。但当我们告诉他关于收购的事时，他却出乎意料地立即拒绝了。
他的理由是，两年的投资只有一倍的回报对他来说是不够的。“毕竟，如果我投资了 S&P 500，回报会更好”（这是在 2021 年，当时股市表现不错）。我们反复解释说，风险投资的风险/回报比是完全不同的，而这已经是公司能期待的最好结果了，但他仍然坚持己见。
虽然这位投资者在 Gradio 只投了小额资金，但收购协议（股票购买协议）要求所有投资者同意。他的反对使整个交易面临阻碍。我把这个情况告诉了 Julien，Hugging Face 的创始团队给予了巨大的支持。CEO Clement Delangue 给我发信息，让我不用担心——收购一定会成功。
在接下来的几周里，我与一位正在世界另一角旅行的投资者通过电子邮件、短信和深夜电话进行了多次交流，努力完成这笔交易。我感觉只要能说服这位投资者，我们就能实现梦寐以求的收购。
就在这个时候，我迎来了个人的重要里程碑：第一个孩子的诞生。在照顾新生儿的同时，还要应对一个固执己见的投资者，这让我经历了生命中极度压力的时期。我经历了许多个不眠之夜，一边抱着新生儿，一边给投资者发短信，思索着恰当的话语。但是，我越努力说服他，他似乎就越坚持自己的立场。
幸运的是，Hugging Face 的创始人以及我们的投资者一直在我们身边。我后来得知，Clement 与这位投资者进行了长时间的通话，而我们的一位投资者 Pear Ventures 的 Arash Afrashteh 也在感恩节那天做了同样的事，以完成这笔交易。Hugging Face 董事会成员 @Brandon Reeves 努力寻找可能说服投资者的共同朋友。经过感觉像几年那样漫长的几周后，投资者终于同意了交易。在最后，他发短信告诉我他对原始交易感到满意，他只是需要有人向他解释财务细节 🤷♂️。
尾声：收购之后及学到的教训
我们在 2021 年 12 月 16 日向全世界宣布了收购消息。这一消息得到了朋友、家人以及社交媒体上的 Gradio 用户几乎一致的正面反响（当然，Hacker News 上的反应就不那么意外了 😂）。
自从收购以来的两年里，Gradio 成长了超过 60 倍，现在每月有 70 万开发者使用它来构建机器学习应用。此后，我们还在 Python 和 JavaScript 中推出了库，甚至包括了在浏览器中完全运行 Gradio 演示的方法。
每月有超过 200 万人通过 Gradio 应用体验机器学习（其中很多人在 Hugging Face Spaces 上），但我们实际上才刚刚起步。
如果我要总结我在创立公司并经历收购过程中学到的教训，那么它们将是：
- 作为工程师，留意你遇到的技术难题，尤其是反复出现的同一问题。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法，可能就是创办成功企业的第一步。
- 即使你是初次创业，也应更多依赖自己的直觉而非投资者的意见来指导公司的发展方向。毕竟，关于你的业务领域的难点和团队的工作意愿，你比投资者更了解。
- 在选择投资者时要极为谨慎，特别是那些没有初创公司投资经验的人。通常情况下，投资者少而精胜于多而杂。
- 计划收购是非常困难的。通常，这是当大公司的战略利益与你的产品或服务相匹配时才会发生的。但是，通过在热门领域工作、开发技术上过硬的产品，并持续推广你的产品，你可以增加被收购的机会。
- 通常一个收购提议会带来更多的提议。因此，收到第一个提议后不要停止寻找。第二个提议能提供不同的视角，并可能为你在第一个提议上获得更好的谈判条件。
- 在进行收购交易时，确保所有投资者都同意交易的结构。虽然股票购买协议需要所有投资者的同意，但其他形式如合并则只需多数投资者同意。我们曾考虑重新安排我们的收购，但这需要数万美元的法律费用和至少几周的时间。
- 有时，传递信息的人比信息本身更重要。如果你发现重复相同的信息却收效甚微，不妨考虑换一个人来传递这一信息，可能会更有说服力。
- 考虑潜在的收购方时，公司的未来发展前景比当前估值更重要，尤其是当交易主要以股权为主时。在一个有巨大增长潜力的公司中的小规模收购，几年后可能会成长为一笔巨大的收购。
- 如果你的公司正在考虑被收购，选择那些创始人具有良好个人声誉的公司。我们之所以信任选择 Hugging Face，是因为在收购过程的艰难时期，他们始终与我们并肩作战。
- 不要过于在意那些质疑和反对的声音。
感谢 @Dawood Khan, @Ali Abid, @ali, @Atif Javed, @Muhammad Saad Shamim, Abdullah Saeed, Saad Ansari, @Abdulrahman Alfozan | عبدالرحمن الفوزان, @Omar Sanseviero, @Brigitte, 和 @Maheen Farooqi 阅读本文草稿，提供写作反馈，并帮助复核关键事实。